殷然一沾到床,便馬上揪住被子一滾,将自己卷在裡邊,蜷成安全的嬰兒睡姿,一如那天,在元二家看到的一樣。先前壓在石桌上的半邊臉露了出來,上面還留着石桌凹凸不平的壓痕。人倒是睡得沉,雙手按在胸前,仿佛進入了自己的小世界。從小耳濡目染的禮法告訴淩無書他該走了,可雙腿好沉,就是邁不開步子。看着這個睡得香甜的姑娘,他不忍打擾,又由衷地想親近,娘說“心裡頭跳不跳”,他突然間就明白了,明白了那是怎樣一種感覺,亦明白了娘為什麼那麼問。可為什麼是對她?他使勁揉了揉眉心,太晚了……喂!你的灰姑娘掉了!這日風有些瑟瑟的,雖是清晨,陽光卻不怎麼明媚,昏昏暗暗。殷然遠遠就看到德善堂門前聚滿了人,走近一看,原來又是“醫鬧”。這回隻有一個女人,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因為虛弱和疲勞,她的哭聲并不大,時而嗚咽着哭訴兩句,然而聲音嘶啞而渾濁,殷然根本聽不清。看到這一幕,殷然隻覺得心被什麼撞了一下,她并不是淚點低的人,但鼻子瞬間就酸澀了。湊過去一探,好在嬰兒活着,不過臉色發紅,昏迷不醒。看熱鬧的街坊你一言我一語,說嬰兒患了寒症,吃了德善堂的藥後非但沒有好轉,反而連着發起了熱,遲遲不退。女人帶着孩子去别的藥堂求醫,都說太晚了沒得治,這才悲痛欲絕地抱着孩子來這裡等死。殷然過去摸了摸孩子得頭,果真燙地厲害,剛想替她把脈,突然聽到身後來了一群人,呼呼喝喝。轉頭一看,原來是阮青山帶着他的人過來“清場”了。他們上來便連着殷然一起将女人拉起往别處推,孱弱婦孺,根本無招架之力,如果嬰孩被摔到地上,情況便更是不堪設想。女人終于在絕望中放聲痛哭了起來,哭聲令殷然自腳跟到頭皮都發麻起來。這回連阮青山也下場加入了推搡的行列。他原本就跟殷然有過節,以為她有淩大人撐腰,這才沒敢招惹,可昨日淩大人親自擺和解酒,又如此給他面子,阮青山便有了膽量,沖着殷然過來,按着她的頭狠狠将她往地上一推。殷然一心幫那女人站穩,怕摔了孩子,哪成想到有這麼一推?狠狠栽了個跟頭,摔出去老遠。阮青山得意地睨了一眼殷然,又抓着那女人的胳膊,也不管她懷中的嬰兒,就是往前使勁地推,女人驚呼一聲,眼看就要仰頭倒下,幸虧殷然反應快,滾過來一墊,娘倆這才沒摔到地上。“老子叫你多管閑事!”阮青山盛怒,沖着殷然伸出手去,然而手卻反而被對方鉗住,對方一帶,胳膊立時脫臼,鑽心的疼痛之中,仿佛能聽見骨頭發出的“咔哒——”聲。由不得他反擊,脫臼的胳膊立馬被拽起,一個過肩摔,阮青山被頭朝下摔了個狗吃屎,他艱難地擡起頭,隻見殷然一雙猩紅的雙眼,仿佛要殺人一般,不由地打了個哆嗦。殷然會的就這兩下子,從來沒想過跟人動真格,這回是真的被逼急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能一舉将阮青山摔出去。怒氣還沒有消,她舉起拳頭瞄準了他的眼睛,還想揍他,卻見八尺的壯漢脖子一縮,本不屬于他的畏懼爬滿臉龐,這可笑的表情竟有些拉回了殷然的理智。然而對方終究是幹過大事的,被小姑娘駭人的樣子震懾住隻是短暫的事,瞬間就壓下了畏縮,恢複了以往的兇神惡煞。殷然剛收回手,隻聽阮青山一邊扶着胳膊站起身來,一邊呼喝着他那幫手下,“愣着幹什麼!全都給我上!”七八個男人瞬間躍躍欲試。殷然憤怒至極,當街罵道:“你們一群大老爺們沒有孩子?沒有娘?稚子何辜?你們良心何安!這是人幹的事嗎!回去有臉面對你們妻子,你們孩子,你們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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