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還試着沒話找話,到後來也不再開口,沒事就留在自己的小屋裡練習當初虺神君親自教他的琴譜,把自己變成山神大人曾期許的模樣。
可是就在蛇妖災禍過後的第十年,眠春山再度爆發了劇烈的沖突,這一次沒有妖物作祟,人心卻比之更可怕。
此界人生在世,大多不過衣食住行與香火傳續這八個字。當村民們吃過蛇妖的肉,他們縱使不飲不食也隻會饑渴衰弱而非死亡,原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有序生活失去軌迹,時間在這種茫然的空閑裡被無限拉長,而他們無法離開這座熟悉到厭煩的深山,自然也找不到新的生活意義。
更可怕的是,當他們發現除了小孩子不再長個,女人也不再懷孕,整整十年内村中無人死亡,也無人出生。
緊繃了十年的精神,在他們終于确定這事實後陡然決堤,那消失的不僅是新生兒,更代表他們世輩相傳的使命和意義。
“他們拼命想要離開眠春山,去外界尋找破除詛咒的方法,可是每一個踏出山道的人都寸步難行,走得最遠的也不過百十來步,便痛到無力以繼。”聞音道,“于是,他們集合起來沖上山,逼婆婆出面給個辦法。”
妖狐歪歪頭,擡起一條腿搔了搔癢,眼神卻狠戾了下來,冷不丁地問道:“既然是逼,總得有所脅迫……你就是在這個時候,習慣了疼吧?”
聞音被他問得整個人木了片刻,然後抱住雙臂,緩緩低下了頭。
他的聲音沒有什麼過于激動的起伏,卻聽得人頭皮發麻:“他們威逼利誘了一番,始終沒得到應答,又顧忌山神大人不敢破門而入,村長就讓人把我押到廟門前,說每問一句不得回應,便在我身上割一刀……”
蠱蟲可以讓被寄生者的傷口接連愈合,可疼痛仍真真切切,那刀子像綿密不絕的雨,雖然未從他身上帶走絲毫血肉,卻能讓人冷徹骨髓。
更讓聞音心冷的是,二百三十六句問話,二百三十六刀,神婆始終沒有出聲。
那一晚人們終究沒能敲開廟門,憤然離開,而在他們全部消失之後,廟門終于打開,熟悉的枯瘦手掌落在了聞音肩上。
“怪我嗎?”神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聞音已經痛到麻木,壓制不住滿心的怨憤與委屈,好不容易點了頭,就聽她笑了一聲,說道:“知道你也吃了那肉時……我也是這樣想的呢。”
盲眼青年突然覺得身上傷口都不疼了,寒意席卷上來。
在當年村民冷待山神時,他覺得是這些人忘恩負義;在蛇妖動彈不得被生生割肉時,他覺得是村民們貪心縱欲;在山神不計隔閡降妖救人,卻因此陷入沉眠時,他覺得是善惡無報……因此,在知道所有人都被蛇妖詛咒纏身之時,他除了驚恐,心裡接連升起的竟然是快意。
他覺得這都是罪有應得,認為每個人都該對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整座山除了他與神婆,無一清白之人。
可他沒想到,在神婆的心裡,他與這些人并無兩樣。
“婆婆把一生奉獻給山神大人,在她眼中,眠春山所有人都是罪者,因此她不會救任何一個人。”聞音握緊拳,“在那之後,山裡爆發了一場大亂。”
求助無門,出路無望,村裡的矛盾越發激化,大家的火氣都很重,仗着不死之身肆意發洩。那段時間,即使聞音看不到,也知道村裡沒有一刻是安甯的,失去了自由和生存意義的人們自相殘殺,把什麼仁善、倫理和道德都丢得幹幹淨淨,女人和孩子被肆意欺負,男人們尋釁滋事大打出手,老人們靠着血脈譜系拉攏勢力,為此無所不用其極,最後眠春山成了人間地獄,所有人彼此拉扯着墜入其中。
若不得解脫,便共沉淪。
“……”暮殘聲聽到這裡,看着盲眼青年近乎麻木的神情,忽然冷血地刺了一句,“那麼你在其中,起到了什麼作用呢?”
倘若地獄降臨,無人能獨善其身。在叙述裡越是置身事外的無辜,在暮殘聲看來,就越是可疑。
聞音向他所在的方向低下頭,微微一笑,輕聲道:“我一個瞎子,除了逃還能做什麼?”
“你雖然瞎但不傻,所以……逃命的方向,是山神廟還是鎮妖井?”
前者必能逼得神婆出面,後者則可能揭開封印,此一為自救,二為自毀,皆是破釜沉舟。
“……鎮妖井。”暮殘聲笑容回落,“我不想打擾山神大人的清淨,也不想……再與婆婆說上隻言片語,比起死在同胞手裡,更甯可做蛇腹之食,就當還他那塊血肉,說不定還能真正解脫了。”
暮殘聲眯起眼睛:“你不怕蛇妖得了生祭,脫困而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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