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有很美的山水。
有許多詩人為荊州寫詩,陳子昂寫過,孟浩然寫過,張九齡寫過,再往後,劉禹錫寫過,陸遊寫過,蘇轼寫過,羅隐寫過。
李白也寫過。
江上懸挂着曉月,幾隻畫船漂在江面上,江水兩岸燈火通明,有畫樓立在江邊,熱鬧無比。
畫船上也有樂人抱着箜篌絲竹奏樂,江面廣闊,這些許的樂聲傳不了多遠。
李白正躺在船頭,雙手枕在腦後,兩隻酒盞随意抛在一側,連腰間的寶劍都解下來放在了身側。李長安也學着李白将胳膊放在腦後,仰面望月。
船那頭,幾個劃船的船夫和李長安帶着的婢女在那邊片魚脍吃。
李長安不喜歡吃魚脍,魚脍又叫生魚片,就是将魚片成薄片吃。
可奈何大唐人很喜歡吃魚脍。
李白就寫過一句“呼兒l拂幾霜刃揮,紅肌花落白雪霏”,王維也寫“侍女金盤脍鯉魚”。
李長安對此也隻能勸他們最好蒸熟煮熟再吃。
躺在船上,仿佛擡手就能碰到天。
李白擡手,五指張開仿佛是想要将月亮摘下來一樣。
“你知道我為何會奔波數百裡來到荊州嗎?”李白有些醉了。
李長安把兩隻胳膊位置換了一下,讓胳膊不至于枕得太酸:“因為孟浩然邀你來做客?”
“不是。”李白擡手比劃了一下,食指和拇指比了一個小小的距離,“孟兄邀我,我不來他也不會生氣,他脾氣是我見過的人裡面最好的一個。”
這倒是,李長安也深以為然,孟浩然這個人,這輩子過得凄凄慘慘,可他連發牢騷的詩都沒寫過一首,這輩子唯一寫過的一首哀怨詩還是寫給王維的“當路誰所假,知音世所稀”。
如果一個人得罪了孟浩然,那就等于他誰也沒得罪。
李白歎了口氣:“孟兄好打發,我阿爺不好打發。你那位長輩一定從我阿爺手中買了許多馬,他才會寫信讓我來教你習劍。”
李白出生于碎葉城,他的父親是一個大商人,常年來往于絲綢之路販賣馬匹,在李白年紀還不大的時候,他們全家就搬遷到了蜀地,不過李白的父親還是長年不着家,大部分時間在碎葉城做買賣。
“應該是買了不少吧。”李長安有些心虛道。
曹野那姬是真的很認真在給她買馬,上個月寄來的信裡還說已經養了三千匹好馬,辦了二十七個馬場了。就算這樣曹野那姬也依然還沒滿足,還在四處買馬,試圖讓兩匹不同品種的馬生出更好的小馬來。
于是李長安就從裴芸那邊順了一份生物雜交小技巧給曹野那姬寄去了。
李白低笑了一聲,他又道:“阿爺已經許久未給我寄過信了,我也許久沒給他寄過信了。”
“我和我的長輩每個月都要互相寄一封信。”李長安得意道。
從荊州到安西都護府,路很長很長,甚至都沒有專門送信的人來往,這
條母女二人的專屬信道,是李長安和曹野那姬探索了一年,花費了萬金才搭建起來的信道。不過李長安和曹野那姬從來沒覺得這個信道耗費太大過,哪怕每傳遞一封信就要花去數十貫錢,可李長安和曹野那姬也從來沒有一個月斷過聯系。
家書抵萬金。
“真好。”李白頗為豔羨,“我……還沒有成就,給阿爺送信也沒意思。”
“我帶了三十萬金出蜀,可到現在也隻是個白身。”李白面上的寂寞一掠而過。
他歌了起來:“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也不知李白唱的,到底是那高聳陡峭的蜀道,還是蜀地外比蜀道更高更難往上爬,甚至他連碰都碰不到的官道。
随後他又笑了起來:“不過這世上,總會有我李白出頭的那一日。我這樣的才華,注定要輔佐明主,做出一番驚天動地之偉業。”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李白高唱,驚起了一江的水鳥。
他側頭看着李長安,自豪道:“這兩首詩都是我所寫,一首名為《蜀道難》,一首是拜谒李邕時所寫的《上李邕》,你覺得我拿這兩首詩到長安去投行卷,能否一鳴驚人?”
李長安凝視着李白,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充斥在她的胸口,她輕聲道:“我覺得一鳴驚人這詞用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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