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唯玉嘶了一聲,他想了想:“好像是初冬。”
初冬……
——“結果那個冬天的晚上,我的狗突然沖着門外叫個不停,我喊它的名字:‘盧托,盧托……’”
一塊拼圖對上。
方停瀾又問:“那群綁匪是什麼人?”
“這個……倒真沒人說起,大概被王室下了封口令。”秦唯玉不由困惑,“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知道我的脾氣的,無論聽什麼故事都喜歡刨根問底,從前的老嬷嬷也被我問住了呀。”方停瀾笑得坦然,“那阿巴勒是在哪找到小姑娘的也沒人知道麼?”
“這個琥珀王自己說過,是在缇蘇近郊的牛頭岩,那邊地處荒涼,人煙稀少,又立着一棟監獄,大家都覺得不吉利,綁匪往那邊跑也正常。”
牛頭岩的監獄……
——“那姑娘胸口上好大一個窟窿,其他的死人不是斷了脖子就是少了胳膊,要不是我以前看多了牛頭岩處決犯人,早吓得暈過去了……”
第二塊拼圖也對上了。
月前和老乞丐的那一場交談再一次倒回到方停瀾的腦海裡,他稍稍梳理,八年前的王女綁架故事便已清晰在眼前。
——一批東州刺客綁架了缇蘇的王儲,在逃亡至牛頭岩時被琥珀王與手下的毒蠍琥珀逮住,雙方一場血戰後東州人全滅,阿巴勒成功将自己的侄女帶回王宮,年僅十二歲王女受了大驚吓導緻從此體虛孱弱,速禾爾又突然病重在床,此時除了将王位繼承人定為阿巴勒之外别無選擇。
不,不對。
男人抿了一下嘴唇。
如果換一種思路呢?琥珀王這樣的乖戾冷酷的暴君,真的會拼上命去救一個直接威脅到自己繼承順位的小丫頭?
假如……阿巴勒才是綁架的人,那批東州刺客其實是去救人的人呢?如果這本是一場粗暴的政變,被人中途打斷後才強行圓成一場“兄弟情深”呢?國王速禾爾突然的重病,真的是“重病”嗎?
無論如何,當年的阿巴勒都已經得償所願了不是麼?
方停瀾想到這裡,後背霎時起了一層冷汗。
他現在已經可以肯定,那批被全滅的東州刺客絕對是商未機的弟子們,他們追随着他們的老師,從東州到南境,一直在暗中活動,卻沒想到在八年前與最頂尖的南國刺客的交鋒中居然以如此慘淡的結果收場。
方停瀾又看了一眼正對面的包廂。演出馬上開始,挂在隔包廂上的隔簾也已拉起,圍繞在王女旁邊的女孩們收了笑語,規規矩矩地坐在位置上。如今已滿了二十歲的龍容在正中間端坐如儀,因為隔得太遠看不清五官,唯有一張蒼白小臉在昏暗的大廳中仿佛一輪小小圓月,衣裙上點綴的鑽石便是拱月的璀璨星子,她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便讓人無法忽視在這座劇場中有一位如此高貴的存在。
現在隻差一塊拼圖了。
能讓阿巴勒放過年幼的王女,商未機一定拿什麼東西和對方做了交換,這樣東西必須足夠貴,足夠重,足夠讓人們口中的“瘋瘸子”容得下一位女孩的性命。
那樣東西。
舞台上傳來一聲悠揚琴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一處,方停瀾跟着轉頭的同時,嘴角微微上揚。
天機庫的“鑰匙。”
第31章小語
37.
海連從進門的那一刻便後悔了。
他出入白鳥區的次數并不少,但都如自由的鴻鹄飛掠,無所畏懼更毫不在乎,現在麻雀混進了鳳凰堆裡,又是别一番滋味了。海連強自讓自己鎮定,不要讓眼睛眨得過快,亦不要讓自己表現得太像一個從河對面泥巴區的過來的泥巴佬,但常年握刀結了老繭的粗糙指腹碰到光滑的絲緞坐墊時,青年單薄的眉眼還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哪怕收拾了面容,擦幹淨了身上的血漬,換上了好衣裳,依舊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方才每一個路過他身邊的老爺夫人們視線總是若有似無地在他身上紮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與他隔着半尺距離繞開,仿佛他是一個攜帶疫病的患者,一個穿着華服的小偷。
如果方停瀾來了的話,至少我……
他擡起頭環顧四周,第一次這麼想看到那張總是噙着狡黠微笑的臉。
可惜他什麼都沒找到,滿目可見的依舊隻有褐發與碧瞳,繁複衣衫和華麗寶石如五彩斑斓的河水在大廳中流動。
也是,當時那家夥隻說如果有空就會來,指不定現在又在忙那些自己根本聽不懂的事情,早把這場邀約抛在了腦後。海連自嘲地想着,嘴角挂着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失落弧度。
他今天下午才從百裡之外的聖雄城趕回來,一路颠得頭昏腦漲,使他對馬車這玩意又多了一層深惡痛絕,到家後隻喝了口水便換了衣裳往大劇場跑,此時好不容易坐下來歇口氣,人不由得有些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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