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棠哥……”看到熟悉的人,荷花先打了個招呼,抽抽鼻子含糊地說:“剛有小娃要搶我的酒壇子,我不給,他們就把我推摔了……”
荷花發洩了這麼半天,心裡已經覺得舒服多了,不過低頭看着摔破的酒壇子,酒早就滲到地裡半點兒不剩,她又開始郁悶,那可是五個銅闆買的,如今連壇子都摔破了,還得賠給店裡錢。
“快别哭了,我送你家去。”齊錦棠說着掏出手帕幫荷花擦拭眼淚,然後學着自個兒娘平時做的樣子,墊着手帕捏在荷花的鼻子上,“使勁兒擤!”
“……”荷花覺得自己這兩個月似乎越活越回去,身子是五歲性子也快變得是五歲了,當着個孩子的面兒哭已經很是丢臉,哪裡還會就着他的手擤鼻子,那可就真丢人丢到家了。想到這兒她的小臉蛋上就泛起淡粉色,羞得從齊錦棠手裡搶過手帕,“我、我自己來就是了……”
齊錦棠看着她粉嫩的小臉,想起自個兒爹常說的,男女有别,不禁也有些抹不開臉去,但看着荷花的手又皺起眉頭道:“呀,你這手……咋都是血……”見她哭得桃兒似的兩隻眼睛,不放心讓她自己回去,心道書上寫男女七歲不同席,荷花才五歲應該沒事兒,就走到她面前背對着她蹲下,“上來我背你,放心,我力氣大得很,在家背我妹都穩當着呢,你還沒我妹沉呢!”
荷花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趴到齊錦棠的背上。
荷花被齊錦棠背着一進家門,立刻就後悔不叠,她實在低估了祝永鑫和方氏對舉人老爺家的敬重程度,這其中除了鄉下人對學問人的敬重,還因為大哥博榮如今正在舉人老爺家的開辦的私塾念書。
“齊公子,怎麼好勞煩你送我們荷花回來,肯定都是荷花貪玩摔了酒壇子,你看,還蹭了你一身的土。”方氏特意從屋裡拿出新手巾,輕手輕腳地給齊錦棠拍打着身上的浮土和雪花,“孩兒他爹,趕緊進屋拿傘去送齊公子回家。”
祝永鑫還當真夾着油紙傘出來,半弓着腰給齊錦棠撐着。
看着祝永鑫和方氏對齊錦棠小心翼翼,甚至到了些微惶恐不安的程度。荷花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她很喜歡如今的新爹娘,早就打心裡當成了親人,看見他們為了自己對别人點頭哈腰的賠小心,心裡就有些難過。
齊錦棠也沒想到會在荷花家受到這樣的禮遇,一時間漲紅了臉,紮着手不知所措,見荷花癟着嘴站在旁邊,趕緊開口道:“祝二叔、嬸子,咱們都一個村兒住着,這麼客氣可就見外了,荷花在道上遇見幾個小子搶她的酒,這才打了酒壇子還傷了手,趕緊給她上藥才是正經,我就先回了!”說罷又沖荷花笑笑說,“好生在家裡養傷,手帕不急着還我。”
荷花這才發現自己手心兒還捏着齊錦棠的手帕,心道這個人倒是個不錯的,也沒什麼公子哥兒的架子,剛想開口說話,但他已經轉身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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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瑞雪兆豐年第二章五花肉炖酸菜
祝永鑫心裡惦記女兒,見齊錦棠跑得飛快就也不再去追,趕緊抱着荷花進屋去給洗手,方氏翻出藥瓶子,湊過來一瞧也直心疼,不住地說:“這麼大個口子,是按在陶片兒上了吧?可是疼死了,娘幫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荷花摔了酒壇子,白搭了五個銅闆不說,還得去賠店家一個壇子錢,原本還擔心受爹娘責備,這會兒被圍着噓寒問暖,心底最後一點兒顧慮也都煙消雲散。
傷口被上了藥,又嚴嚴實實地包好,祝永鑫拍拍女兒的頭囑咐道:“這幾天别貪玩沾水,洗手洗臉的都想着叫人,沾水可不容易好。”
方氏也低頭在女兒頭上親了一口:“乖乖在炕上呆着,娘去給炖酸菜,中午有肉吃,正給你好生壓壓驚。”
北方的冬天大雪封山,冰凍三尺,菜肴基本就是白菜、蘿蔔和秋天時曬的各種菜幹,自家生些豆芽蒜苗之類就算是打牙祭的吃食了。雖然入冬後家家都要積酸菜,但是如今剛是秋末,酸菜很容易因為天氣回暖漚爛,所以還算是稀罕物。荷花家的白菜頭兩天才剛下缸,算算全家足有大半年沒吃到酸菜,加上還有五花三層的豬肉,對他們這樣粗糧都填不飽肚子的人家,實在算得上是大大的改善夥食了。
方氏在竈底架上柴火,先把那條豬肉上純肥肉的部分都切成小塊,丢進鍋裡不斷翻炒,這時候鍋底的火還沒完全旺起來,鍋底的熱度剛好,随着翻炒肥肉裡的油被慢慢靠出來,等到肥肉丁都變成金黃色的油梭子的時候,用笊籬撈上來單獨放好,留着以後炒菜用。這時鍋裡就隻剩下豬油,将多餘的盛出來倒進瓦罐兒裡涼着,然後把早就切好的蔥蒜和花椒大料丢下去炝鍋,一小捧切好片兒的五花肉倒進鍋裡,隻聽着“滋啦”一聲,豬肉的香味就充盈在整個屋裡,翻炒幾下後添幾瓢水,再放入切得極細的酸菜絲。方氏才得空直直腰擦去額頭的汗水,把鍋蓋蓋上由着酸菜慢慢炖。
滿屋子的肉香很是勾人,方氏還進屋給荷花嘴裡塞了兩塊油梭子,又酥又香的味道在嘴裡彌漫開來,讓荷花也丢開煩心事開始咽着口水等開飯。
就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緊接着棉布門簾子就忽地被人撞開,荷花扭頭一看,原來是自己雙胞胎的弟弟博甯,頂着滿頭的雪花跑進屋,先是直奔火牆而去,嘴裡不住地嚷着:“這是什麼天兒,林子裡哪哪兒的都是冰,一腳踩下去鞋就灌了包,可是凍死我了!”
“誰叫你一瞧見冰就說要去試試凍實着沒,我怎麼就沒灌一鞋?”大姐茉莉跟在後頭進來,放下肩上裝着牛糞馬糞和幹柴的背筐,也凍得直搓手,嘴裡雖然指摘着弟弟,但還是把竈前暖着的水壺拎過來,給他兌了小半盆的溫水,“還不趕緊來洗腳!”
博甯跑到炕沿前,還沒等荷花說話,他就已經看見她用白布纏起來的左手,頓時就咋呼道:“手咋了,咋還包得跟個饅頭似的?疼不?”
茉莉端着熱水進屋,抄起火炕上的掃炕笤帚,一把揪住想要上炕的博甯,朝他身上掃了幾下,嘴裡還止不住地道:“成天髒得猴樣兒就往炕上爬,合着是不用你洗被單是吧?”又朝外頭揚聲道,“娘,你看博甯,鞋灌了包也不知洗腳就上炕。”
竈間隐約傳來方氏的訓斥聲,博甯嬉皮笑臉地不當回事,沖茉莉做個鬼臉兒說:“告狀精!”但還是就着她端進來的溫水洗了腳丫子,才這翻身上炕湊到荷花身邊說:“荷花你别不高興了,你瞅,我今個兒上山撿到了松塔。”說着就從懷裡掏出大半個已經被松鼠磕過的松塔,“等會兒娘做好飯丢進鍋底坑,燒熟了給你吃。”
博甯雖然說起來說是荷花的雙胞胎弟弟,但是隻比她出生晚了半柱香的時間,個子又長得比她高,平時非但不管她叫姐姐,反而是處處以兄長自居,什麼都惦記着她。
茉莉上來一把搶過松塔,丢在火牆上,手裡的笤帚又順勢在博甯屁股肉厚的地方打了一下:“說你什麼都左耳進右耳出的,都是松油子的東西也往懷裡揣,家裡有幾身兒衣裳夠你糟踐的?”
“姐……”荷花知道茉莉是個嘴硬心軟的,對什麼事兒都要刮刺幾句,就放軟了聲音,拖着糯糯的長音喚道,“上山肯定凍壞了,趕緊上炕來暖和暖和。”
見妹妹這樣,茉莉也放柔了表情,可嘴裡還是唠叨着說:“荷花你也是的,出去打酒還能摔了壇子,可是讓你幹點兒活了,以後快老實在家呆着,這些就等我回來做就是了。”
祝永鑫在外頭把背回來的柴歸攏好,正好進來聽見茉莉的話,就接言道:“也不知是誰家的混小子,把咱家荷花推倒,這才摔了壇子,倒是不能怪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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