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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晨啞然失笑，見這孩子挽着個烏油油地髽鬏，如此粉面朱唇天生可喜，本該天真爛漫的模樣，此刻卻有些肅然認真地，催促自己開大……秦晨便笑道：&ldo;好啊，人人都說我是個賭鬼，不料如今長江後浪推前浪，你是誰家的孩子？竟比你秦爺更出息呢。&rdo;周圍的人聞聽，有人湊趣笑道：&ldo;這孩子生得倒好，又如此愛賭，莫不是秦爺你的種？&rdo;秦晨笑罵道：&ldo;好狗頭，正是老子跟你娘生的。&rdo;鬥了幾句嘴，秦晨舉起手來，卻道：&ldo;押小！&rdo;這孩子自然正是崔雲鬟，聞聽秦晨偏偏押小，雲鬟便微一蹙眉，然也并沒說什麼，隻是擡頭瞟了秦晨一眼罷了……秦晨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掃過來，隐隐似有不虞之色，便哈哈大笑。誰知還未笑罷，就聽見骰盅落定之聲，秦晨忙低頭看去，荷官定睛一看，已經叫起來：&ldo;四五六，是個大！&rdo;剩下的笑噎在嗓子眼裡，秦晨目瞪口呆。眼看錢又被拿走，秦晨心痛如絞，正欲收手不賭了，衣襟一角卻被人握住，卻是崔雲鬟道：&ldo;别走，再押，這次還是開大。&rdo;秦晨不由詫異，周圍兩個賭徒聽見，便又打趣道：&ldo;秦捕頭，你兒子催你呢，怎好意思就走？不如再賭一把。&rdo;衆人起哄之下，加上秦晨本就二心搖擺，便咬牙伸手入懷，又掏了一塊兒碎銀出來。那荷官笑問：&ldo;秦捕頭，這次可要押什麼？&rdo;秦晨猶豫不決，崔雲鬟靜靜道：&ldo;押大。&rdo;秦晨挑眉，對上她笃定的眼神，不知為何竟心頭一動，隻覺得這孩子的話竟有十分可信之意，秦晨心頭哭笑不得，想：&ldo;他娘的，難道真是老子的種，怎麼竟認真信他呢？&rdo;然而來不及讓他多想，眼見又要揭盅了，秦晨便對雲鬟道：&ldo;這次老子聽你的，若是還輸了，老子就把你典押在這兒！&rdo;尋常孩子聽了這話，隻怕是要面露懼色的，不料雲鬟面不改色，反又說道：&ldo;押大。&rdo;秦晨啼笑皆非：&ldo;我今兒真是開了眼了。&rdo;擡手把錢拍下，叫道：&ldo;就聽我兒子的，大！&rdo;衆人哄堂大笑之中，荷官揭盅，卻是四六九，果真是個大！秦晨雖然愛賭，但賭運很不佳，竟是十賭九輸，這次本也是任意胡為罷了，本做足了又輸的準備，誰知竟偏押中了！秦晨睜大雙眼，又驚又喜，衆賭徒大聲叫好，又笑說：&ldo;秦捕頭，你這兒子果是親生的，很是旺你！不如順勢再押？&rdo;秦晨半信半疑，低頭看崔雲鬟，卻見她面上無驚無喜，隻目光相對瞬間，又對他說道：&ldo;還是押大。&rdo;這些賭徒本就是愛看熱鬧的，便跟着催秦晨，秦晨因赢了一次，不覺越發心動，果然又聽了雲鬟的話。如此一來，又連開了兩把，竟都給雲鬟說中。這倒也罷了，還可說是小孩子誤打誤撞，誰知在最後一次，秦晨本還想押大之時，雲鬟拉拉他的衣襟，似有話說。秦晨會意俯身，聽雲鬟在耳畔低聲說道：&ldo;這次是個豹子。&rdo;秦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他咽了口唾沫，略一躊躇，把心一橫，果然押了個豹子。先前還有人跟他押大，這次卻沒有人跟了，而荷官搖骰之後，掀開骰盅，眼前所見，令人絕倒！秦晨起初還并不把雲鬟放在眼裡，隻胡笑胡聽罷了，如今見裡頭平躺三個一色點數的骰子，果然是個豹子通殺！這已經并不能說是撞運氣而來的了。秦晨驚喜非常，一把将她抱入懷中，沒口子地嚷道：&ldo;好兒子！你可真是爹的小财神！小福星！小神仙！&rdo;原來此次外出，雲鬟依舊是個小男孩兒的打扮，是以秦晨竟沒看出來，加上心喜非常，便滿口地以&ldo;兒子&rdo;稱呼。直到此刻，雲鬟微覺窘然，蹙眉橫了秦晨一眼，卻也并沒說什麼，隻轉頭避開罷了。秦晨連赢了四次，心滿意足，他過了瘾，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當下收手，在衆人驚歎聲中抱着雲鬟出了賭坊。站在街頭，秦晨滿面放光，便問雲鬟道：&ldo;兒子，你叫什麼名兒？怎麼一個人在此，你爹娘呢？&rdo;雲鬟聽他胡言亂語，咳嗽了聲，示意他放開自己。秦晨會意，隻得将她放在地上，雲鬟才道：&ldo;我家裡是城外素賢莊上，我叫鳳哥兒。&rdo;秦晨咂了咂嘴：&ldo;素閑莊我是知道的，鳳哥兒？果然是個好名字。&rdo;說着又問道：&ldo;鳳哥兒，你方才如何知道會連開四把大還又一個豹子的呢？&rdo;雲鬟微微一笑，竟道：&ldo;因為我們莊内有個老仆人，他是最會賭錢的，是他教我的。&rdo;秦晨一聽，心癢難耐：&ldo;竟這樣厲害？有這樣的高人，改日倒要拜會拜會。&rdo;雲鬟正要他這句，即刻道：&ldo;他是最喜歡好賭之人的，您若是去，正好彼此切磋，是求之不得的。&rdo;秦晨連赢了這通，一改往日郁郁，心花怒放，又覺這話十分悅耳動聽，便禁不住擡手在雲鬟頭上又摸了摸，把她的髽鬏也揉亂了：&ldo;好兒子，真真兒伶俐聰明！既然這樣，便說定了，改日我得閑務必是要去的。&rdo;此刻雲鬟歪頭，瞧見青玫在布料店門口上東張西望，自正是尋她的，雲鬟便道：&ldo;我家裡人找我呢，秦捕頭，改天我們莊子裡見了。&rdo;向着秦晨一笑，轉頭便跑了。秦晨見她說走就走，略覺意外，卻不放心，于是便站在原地，一直目送雲鬟跑到青玫身邊兒，被青玫牽着手領走，他才驚啧歎息着自去了。那邊兒雲鬟随着青玫離去，走了幾步，卻回過頭來看向秦晨，此刻雖日陽燦爛，市井太平，雲鬟眼中所見，卻赫然是那日青玫遇害的葫蘆河畔，天色陰沉，楊樹的眼睛呆呆駭駭，而地上……當她擠出人群，看向青玫屍身之時，正也有一人蹲在青玫身側，咬牙握拳，恨道：&ldo;他娘的混賬王八蛋，千萬别給老子逮到……&rdo;皂袍方帽，腰間佩刀，正是秦晨。再往後，是雲鬟病好，聽聞來福被捉拿入獄，自是震驚非常。來福被解押之日，林嬷嬷帶着雲鬟去看，正見阿寶大哭着阻攔衆衙差，又叫說：&ldo;我哥哥沒害青姐姐，他是被冤枉的！&rdo;然而他人小力薄，并沒什麼用處，踉跄中自個兒反跌倒在地了，衆衙差們也不理會他，隻有一個人伸手将阿寶扶了起來。雲鬟記得，正是這秦晨，那時他看着阿寶，目光複雜，欲言又止。又過了一段時日，雲鬟隐隐聽說，原來秦捕頭覺着來福并非真兇，隻可惜縣老爺嫉惡如仇，斥他多事，不由分說判了來福死罪。雲鬟進京之前，曾在鄜州城中又見過一次秦晨，當時他形容消瘦，喝的微醺，看來十分頹廢，旁邊路過衆人唯恐避之不及。那時的雲鬟，自不解此中之意，然而如今回想，倒是有些明白秦晨了。因此就在方才聽見秦晨的聲音，又因此而回想起跟他的種種之後，雲鬟才臨時起意，決定接近秦晨。記憶對她來說，就仿佛是心底另一個同時而存的世界，仔細搜想起來，果然便給她尋到有用的訊息。譬如同樣是這一日，同樣被青玫和林嬷嬷領着來集市，那時候的雲鬟自然還不認得什麼秦晨，隻随着兩人閑逛，無意中跟秦晨跟衆捕快擦身而過罷了……後來，青玫跟林嬷嬷兩人，也是這般在緞子鋪裡讨價還價，而她站在店門口，隐隐地聽見十字街對面的賭坊内，衆人鼓噪之聲，如波浪起伏般傳入耳中：&ldo;四五六，十五點大！&rdo;……&ldo;，四六九，大！&rdo;……&ldo;豹子通殺！&rdo;不多時，青玫喜滋滋地出門，牽着她要走，而那時候，秦晨正好從賭坊内也走了出來，滿臉頹喪之色，手在額頭抹過，口中氣的說道：&ldo;竟然連開四把大，又來一個豹子，真是邪門兒了！是在玩老子不成！&rdo;雲鬟并非特意去留心這些的，隻不過她目之所及，耳之所聞，心之所感，早無意識地将這所有……點滴瑣碎，盡數印記心底。當着意回想之時，她便宛若一個睿智敏銳的旁觀者，仔細檢視起當日毫不褪色的記憶，看見那些她自以為沒留意、實際卻俨然妥帖存在的人跟物。故而知道秦晨将跟青玫的案子牽扯在一起，也知道秦晨将在這賭坊内連輸四把大，最後一次，卻是豹子通殺！話說先前，謝二同狐朋狗黨來到素閑莊，想要趁此機會侵吞謝家家業，不料雲鬟暗中安排妙計，竟令謝二等躊躇滿志而來，灰頭土臉而去。謝二為人，本就是心懷險惡之徒，先前因知道謝家的人都死絕了，所剩者不過是年邁老仆，另隻有一個稚弱女孩兒罷了，還是個外姓之人。故而謝二一路而來之時，早就盤算妥當，隻當這謝家的家産是一塊兒極大肥肉，輕而易舉便會落入自個兒的嘴裡。誰知竟被崔雲鬟一招敲山震虎，&ldo;不戰而屈人之兵&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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