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阿璃語無倫次起來:“我們隻是擔心你們兩個,我希望你們不要打,都平平安安的。”
“我明白,但事已至此。”世民點頭道:“即算你去了,他也未必聽你的,否則他也不會走了。你也不要太擔心他,咱關起門來說,其實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将領之才,尤其這幾年成長很快,現在他占了天時地利,實力不容小觑。”
“那.....如何是好?”阿璃的心更加糾結慌亂,“騰”的一聲,複又站起來,無論怎樣她不想他們之間打起來,腦中靈光一閃:“啊,阿耶,阿耶已經走了幾個月了,不知道他找到阿兄沒有,如果有他勸勸阿兄肯定有用,從小到大他隻怕阿耶一個人,阿耶的話他肯定會聽的。”
“你不是說他住不慣宮裡,雲遊四方去了嗎,怎會又是去找雲熙了?”
“唉。”阿璃歎了口氣,“阿耶是這麼說的,他見我身子已經安穩,就說住不慣宮裡,要去雲遊四方,我當時信以為真,但後來仔細琢磨,他可能是擔心阿兄尋他去了,也不知道他找到他沒有。”
“你不要擔心這麼多。”世民再次扶她坐下,目光落到她凸起的大肚子上,“你還是好好照顧自己吧,不管他有沒有找到雲熙,我都會見機行事的。”
阿璃望着他,目光懇切:“那你能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再護他周全嗎?在你要殺他的時候,别隻把他當作舉兵造反的劉黑闼,而是想一想他也是你結拜的義弟、我的阿兄楚雲熙,好嗎?”雲熙走到今日,她自忖多半是因為她的原因,所以内心的自責無以複加。
“我......”世民不知該如何答複她,劉黑闼畢竟是敵人,如果就這麼明晃晃的向她保證,那不是對大唐的背叛嗎,這仗還怎麼打,更何況他已經放過他一次了,但同時楚雲熙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的親人。他不能放過劉黑闼,但楚雲熙呢?
在她那雙懇切無助、楚楚可憐雙眸的注視下,他妥協了,“好,我記住了。”
轉念又道:“那如果是他要殺我呢?
“不會的。”阿瑤緩緩的搖搖頭,笃定的答道。
她很清楚他們兩人性格和作風上的迥異,她見過軍營中的他們,雖然兩人治軍都很嚴格,但世民冷峻寡言,更加鐵面無私;而阿兄雖然嘴上罵得兇,實則常常手下留情。是以,在相同的情境下她更擔心世民是更能痛下殺手的那個。
她輕輕靠在他懷裡,柔聲道:“你才答應過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你不要食言,我和孩子在這等着你回來。”
“嗯。”世民沉聲答道,但心裡卻不知道,在那瞬息萬變、兇險萬分的戰場,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既保護好自己又護住對方。
很快,世民在某個寒風凜冽的清晨出發前往征讨劉黑闼,十日後他抵達河北,但情況卻愈演愈烈,劉黑闼兵鋒不減,又得突厥援助,幾日内接連攻陷了邢州、魏州、莘州,并殺害魏州總管潘道毅,半年内他便全部恢複了窦建德原先的地盤。
新年到了,世民沒有回來,這已經是他連續三年沒有回長安過年了。他駐紮在衛州,操練兵馬、疇謀計劃,一刻也不敢放松。
正月裡,劉黑闼在相州自稱漢東王,建年号天造,定都洺州。建立法規、主持政務,全部效法大夏政權的制度,窦建德時期的文武官員也全部恢複原職。
這天風和日麗,劉黑闼帶着文武百官浩浩蕩蕩進駐洺州,踏進曾經的宮殿,他望着殿中高處父親曾經坐過的那張寶座,怔怔出神。又想起了那天在獄中見父親最後一面,他說的話:
“如果我死了,你就回漳南......完成我們未竟的事業。你隻需打着為我報仇的名号起事,一定會一呼百應。趁機收複河北、山東一帶的失地,然後再聯合突厥,向西挺進,征讨長安。為父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如果有一天你能在長安城的牆頭插上我們大夏的旌旗,那我在九泉之下也算瞑目了。”
“父親。”他潸然淚下。
“你答不答應,這是為父唯一的遺願了。”
他不敢看父親的眼睛,那雙英雄落寞隻剩下最後一絲不甘和不舍仍然倔強的眼。
如果能救父親一命,他願意放下過往一切,但顯然,窦建德更希望能用自己的死喚醒他,從而讓他成就一番宏圖偉業。而于他而言,無論哪種結果都是莫大的缺憾,但最終,他點了點頭。
此時,他慢慢朝王座走去,暗自低喃:“父親,你看到了嗎,我回來了,你的願望我一定會實現。”他隻有打到長安,打敗李世民,才能讓某人對他另眼相看,他所失去的一切才會重新回來。他撩開衣袍、目視前方,穩穩坐在了父親曾經坐過的王座之上。
這時候,長安的秦王府中,阿璃的身體開始發作了,她痛了三天三夜,終于誕下一名男嬰,雖然有宮中最好的穩婆和太醫接生,但還是阻擋不了她産後的大出血,她本來身體底子就薄,而這一胎從懷孕伊始,除了中間那幾個月,兩頭兩尾都處在極度的惶恐憂思中,到生産時已耗盡了她的全部心力。
好在宮中最不缺的就是珍貴藥材,太醫竭盡所能暫時撿回她一條命,隻是她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命懸一線,常常陷入昏迷,偶爾清醒的時候便提着一口氣追問靈犀“仗打完了嗎?”她隻盼能見世民最後一面。
靈犀隻得背過身去以手掩面,然後拭去淚水,轉頭強裝歡顔:“快了,王妃,你一定趕快好起來,很快就可以見到大王了。”
阿璃失望的閉上眼睛,慢慢又陷入了昏迷,靈犀幫她掖了掖被角,她現在瘦弱的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了。但她的情況,聖上和朝廷上下一緻,都非常默契的未向世民提及一字,怕擾亂了他的軍心。
也不知道遠在戰場上的世民和雲熙,這兩人現在若是知道了她的情況,會不會願意就此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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