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偏西時,林蘭又來了,“公主,陛下讓奴婢問您,今晚在這長生殿為您接風可成?僅兩位主子,皇後也未叫。”
蘇長袖低聲笑了:“八叔倒是懂我,成吧,我看這園中景色不錯,桂花飄香,今晚就在這擺宴吧。”,說完倒是慢悠悠踱步回房了。看樣子竟像是在這園子裡待了一下午。
林蘭在她身後笑着福禮恭送她離開,心中卻在發愁,在園中擺宴,就意味着在這盛夏裡得注意蚊蟲鼠蟻,雖然他們一向都處理得很好。但這園中花草樹木可不少,蚊蟲怕是會不少,得提前熏蚊了。且這玉桌算不得大,擺宴的話菜必不能放多,還得好好琢磨上些什麼菜才好,好在隻是兩位主子,菜應該是能夠放下的,畢竟兩位都不擺奢侈的譜,隻求公主口味變化不要太大才好。
目光再移到玉桌上,杯中的茶已經飲完,提起小巧玲珑剔透的茶壺,壺中已空了一半,松了口氣,先前告退時公主碰都沒碰這茶一下,還以為要遭殃了呢,好在這茶還算頗得這主的心意。也不枉這每年上貢的隻有五斤的好茶。
天剛擦黑,慕容晉雲就到了長生殿,也沒讓人通傳,他們叔侄倒不見外。
看着清瘦了許多的慕容眉雪,慕容晉雲一下子就紅了眼,“怎麼瘦了那麼多,你來信告訴我還說一切都好,果然不親眼看着就不能信你。”十年不見,她以前臉上的肉都消了,隻剩尖尖的下巴和一個巴掌大的小臉。
“八叔,好久不見,我回來了。”蘇長袖卻沖着他笑。
“哎,小雪啊,回來就好。”慕容晉雲臉上浮出慈愛的笑容。
一邊說着兩個人抱在了一起。宮女太監早在皇帝進這個園子之時就退得幹淨,給他們叔侄倆人留夠時間空間。
飯畢,蘇長袖突然來了興緻,要逛一逛禦花園。按着她往常的性子,斷不會去的,是以沒有提前遣散了禦花園的人,不過這也不難,慕容晉雲發話下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禦花園就被圍了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入。
但是也因為事出突然,是以招來很多人的好奇與非議。不少妃子都圍在禦花園周圍,就想瞧瞧是哪個厲害的人物,竟這般了得,讓皇上為她遣散了禦花園衆人,縱然是深受皇上寵愛的皇後與皇上同遊禦花園時,也不過是禦前侍衛開路,讓行人讓道,斷沒有過直接圍起來不讓任何人進去的地步。
這倒像是藏着見不得人的人一樣。有好事者去皇後跟前嚼舌頭,可惜,皇後娘娘卻是無動于衷,隻與她們道,莫擾了皇上的興緻。話雖如此,可是總有人會坐不住的。例如最近恩寵正盛的令妃。
大禮
約摸聊了一個時辰,把這些年的事挑挑撿撿了些來說,算不得好,過得也算不錯。到如今,總歸是還活着,遠比那些葬身刀劍與火海中的人要好上許多。
正說話間,卻有侍衛來急報。原來是揚州一帶的河水爆發,将周圍幾個城的河連在了一起,水勢迅猛,沖毀了許多莊稼和房屋,百姓流離失所,不少人死于大水裡,更重要的是,洪水淤積,屍體來不及處理,出現了瘟疫,死了許多人,情況很是緊急。實際上,要不是因為出現了瘟疫,這水災是沒那麼快上報到皇帝這的。
慕容晉雲側頭看着蘇長袖,神情有着為難,不待他說話,蘇長袖卻先說了,“八叔快去吧,朝事要緊,有空咱們再聊。”
聽了她的話,慕容晉雲有些驚訝,“你這是打算久住了?這樣才像話嘛,你乃三哥剩下的唯一的子嗣,當得住這宮裡,這長生殿一直給你留着呢。不行的話,住外面的公主府也是可以的,别老往外跑,多不安全呢,且我們叔侄那麼多年沒見了,是要好好聊聊。”
蘇長袖苦笑,“住一段時間吧,多年不孝,要好好祭拜父王母妃他們,陪他們說說話。”
慕容晉雲沉吟,“我已讓欽天監找日子了,過兩日應該有消息了,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待日子出來,我帶領朝中大臣們一起去祭拜,你也該露露臉了,你要知道,這天下,本該是你的。”尾音微微歎氣。
在一旁伺候的李公公眉頭微挑,他是宮裡的老人,自然知道許多舊事,譬如,當朝皇帝能坐上這把位置的,除了靠皇後娘家趙氏一族清貴的文人勢力,最重要的是眼前這位公主一力扶持他。聽皇帝這話,似有意讓這天甯公主上位啊。
兩人起身朝禦花園外走去,蘇長袖頗有些無奈,“八叔,你既穩坐了這位置,就得好好當下去,不僅如此,往後還得讓望舒坐下去。”
“你呀……”慕容晉雲無奈揉了揉她發頂笑了。
此時兩人已走到禦花園外圍,雖說天已黑,但今個月色正好,明亮得很,且有太監在跟前打着燈籠,是以,隔着不遠距離,令妃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慕容晉雲對蘇長袖的寵溺。
“實話告訴八叔,其實我已命不久矣,所以你就不要想着我的什麼以後了,好好待皇後,她也不易,我知你不沉迷于美色,早年之所以不立太子,是因為想着我哪天回心轉意了或者留給我的後代。但你現在也看到了,時至今日,我仍舊孑然一人。你就不要再費什麼心思再我身上了,該立望舒為太子了。”慕容望舒,乃是皇上與皇後的嫡長子。
“什麼,你說什麼,什麼叫命不久矣?”慕容晉雲雙手緊握她雙肩,眼睛緊緊盯着她,要個答案。眼神裡真切的擔憂讓令妃看得真切。
不待蘇長袖說話,他又立刻高聲道:“快,傳太醫院禦醫,讓秦院首速來。”
蘇長袖擡手阻止了他,“你知我身受寒毒之苦多年,在沒有解藥的情況下憑各種烈酒與養生藥撐了十年,已是很好的結局了,其他的,也莫強求。”語氣平淡,已然看開了。
慕容晉雲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但他卻極快的仰起頭,将那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逼了回去,他不能流淚,帝王不能輕易流淚,否則就要出大事,最起碼不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流淚。多年來,唯有國家存亡之際與祭拜先祖方能哭泣。都說天子一怒,流血千裡,可是天子流淚,亦非凡事。他不能因為一時痛快流淚害了眉雪。被朝中老臣知道,管他多寵眉雪都沒有用。且十年換三代帝王,不僅皇室衰弱,許多大臣也被枉殺了,大郢王朝,真的傷不起了。
“我定會想到法子救你的。”未等慕容眉雪說話,便朝之前禀報朝事的侍衛招手:“去勤政殿。”然後帶着人離開了。
慕容眉雪無奈笑笑,隻怕而今,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了,用帕子捂住嘴唇,用力咳了出來,暗紅的血沾在粉色的羅帕上,刺目妖豔。
一旁陪同伺候的林姑姑看到了,臉色巨變,低聲驚呼:“公主……”
慕容眉雪就着帕子擦了嘴角,若無其事地收起,并不答她的話,下巴微擡,示意禦花園外圍一名穿着翠綠色宮裝女子,“那位是誰?”
圍着禦花園的禦林軍跟随皇帝盡數散去,不少妃子跟在皇帝後面走了,但是也有不走的,離着她們不遠不近,像是要打探消息。
林姑姑側頭看過去,隻見不遠處有個妃子正在低頭賞花,身邊跟着六名宮女,八名太監,出門賞花如此大的排場,正是最近甚得聖寵的令妃。擡頭迅速看了一眼慕容眉雪,複又低頭低聲道:“那就是皇上最近寵愛的令妃。”
指間撫過一株開得正豔的的桂花,“可是太妃的侄女?”
“正是,”頓了會又補充“比皇上小上二十歲呢。”
眉雪輕笑,“那我得再送份大禮給八叔呢。”話畢,指尖用力,美麗的桂花被折了下來。“林姑姑,你回長生殿給我泡茶吧,順便提前準備好沐浴的東西。”
林姑姑擔憂地看着她,雖不知公主要做什麼,但她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事,不然為何要将她支開,又不能幹預,隻好叮囑跟着的兩位宮女好好照顧,便領命回長生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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