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鄉裡,回崔家大灣,有幾十裡山路。雖說,眼下已經修了一條簡易公路,可是,并沒有開通客運班車。山民們去鄉裡辦事、購物,全憑“11路汽車”——步行。
今天,崔虎子和崔臘月結伴回村,一路上,天南地北、說東道西,扯閑篇,人不覺得勞累,時間過得也快。
崔臘月熱衷于向崔虎子打聽鄰村的大事小情。可是,崔虎子對此不感興趣,他的興奮點在宋思哲老師和崔家大嫂許秀芹偷情上面,有意把話題往這兒扯:
崔虎子明知故問:“哎,臘月哥,宋思哲,宋老師,怕有四十好幾了吧?”
崔臘月撇撇嘴:“至少四十五!一頭白毛,腰弓背駝,猛一看,五十都不止!”
“他的孩子,隻怕上初中了吧?”崔虎子明知故問。其實他知道,宋老師根本就沒有結婚。
崔臘月鄙夷地笑了,這是他自認為勝出宋思哲的人生亮點:老子好歹還有一個老婆可以用,他這個狗日的,至今還是光棍條,夜裡隻能幹熬!于是,他嘿嘿幹笑了兩聲,回答道:“這姓宋的呀,連老婆都還在洞庭湖裡吹喇叭呢!兒子麼?隻怕還在十八層地獄裡受折磨,沒投胎呢!哈哈哈哈……”
虎子趁機添油加醋,道:“啊!難怪呢!自己家裡沒有,就惦記别人家的!臘月哥,你可要把你家裡的籬笆,紮緊一點,當心黃鼠狼鑽進來,偷雞喲!”
崔臘月随聲附和:“是啊,是啊!都怪老子,一時大意,已經讓這個狗日的,鑽進屋裡來了。他偷隻把雞,也就算了!他媽的,他在我屋裡,喝着雞湯,啃着雞腿,還要偷我屋裡的女人!”
虎子假裝好心、故作驚訝,阻止道:“哎喲,哎喲,我的臘月哥呀!‘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你這話,要是讓宋老師聽見了,他可以告你诽謗,治你的罪呀!”
“他告我?!我沒去告他,算是便宜他了!”
虎子慫恿:“該告就得去告,不能心慈手軟。前提是,你要握着他的把柄,抓住他的證據。沒有證據,一切免談!”
崔臘月牛眼一瞪、脖頸一梗:“老子當然有證據!實打實、過得硬的證據!”
虎子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偷偷一笑,又加了一把火:“你有證據?不會吧?是個啥證據喲?”
崔臘月的話,說得理直氣壯、中氣十足,幾乎是用全身的力氣,喊了出來:“我家老二,就是證據:她她她,她是老宋家的種!”
“哎喲!如果這件事,從我虎子口裡傳出去,一定會令人對我刮目相看!這這這,這絕對是爆炸性新聞啊!”崔虎子暗自思忖,眼裡發着綠光,就像餓狼,發現了食物。
話剛出口,崔臘月不經意地瞥了崔虎子一眼,看見崔虎子的眼睛裡,流露出興奮、好奇、幸災樂禍的神情,他立馬有些後悔,畢竟他也知道,戴綠帽子,并不是什麼光榮的、值得炫耀的事情。崔臘月趕緊打住:“算了,算了,不算了!說出來,把我崔家祖宗的臉,都丢盡了!”
崔虎子提高嗓門、語氣堅定:“不!要說!一定要說!我這個人呐,眼睛裡揉不得沙子,遇事就愛打抱不平!臘月哥,如果你信得過我虎子老弟,就把你心裡的委屈,原原本本地、毫無保留地,告訴我。讓我來開導開導你。免得憋在心裡,難受,萬一憋出病來,還得搭進去醫藥費!當然,如果臘月哥,信不過我,那就趕緊閉嘴,不說!我剛才的話呀,隻當是大腸裡排出的臭氣——放屁!”
崔臘月經不得崔虎子的激将法,一疊連聲地道:“說哪裡話,說哪裡話?!虎子老弟,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哥哥我不愛聽!哪怕信不過我的爹娘老子,我也不會信不過虎子你呀!”
崔臘月擡頭看了看天,說:“眼下,時辰還早,咱們也不用急着回村。你看,路邊有個石凳,咱們倆坐下。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對你說!”
虎子的心底,泛起了成功的喜悅,害怕崔臘月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他特意在崔臘月已經燒得旺旺的火苗上,又撒了一層鹽,在崔臘月的心裡濺起了噼裡啪啦的火花。
虎子說:“臘月哥,我呀,比你多讀了幾年書,不像你,不知道學堂的大門朝哪裡開;走南闖北,我比你多跑了幾個地方,不像你,大半輩子就困在崔家大灣。你說是吧?”
“那是,那是,那是。”崔臘月坦率承認。
崔虎子繼續吹噓:“我不敢說見多識廣,至少活絡、精明。能夠騙我的人,還沒出世呢!你把宋思哲的醜事,告訴我。我呀,我可以,幫你寫一張狀子,到法院去告他個狗日子!送他去吃牢飯!”
這話,打動了崔臘月,他心想,這是最能消解他心中,奪妻之恨的法子了!于是,滿懷希望地追問了一句:“你真能幫我寫狀紙,送這個姓宋的,去坐牢?”
虎子把幹癟的胸脯,拍得砰砰響,道:“當然能!必須的!而且,免費!分文不收!”
崔臘月喜出望外,把他對宋思哲的懷疑、他老婆與宋思哲的交往,一五一十,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一個清楚明白。連令人臉紅發熱的細節,都沒有隐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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