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的,我看到一個熟人,那個在運河防線邊要跟我打架的那個營長,左邊胳膊被炸掉了,坐在一輛馬車上蔫頭耷腦的。
我跑過去,拉住他的另外一隻胳膊問他:你們怎麼不守住運河了?
他也認出我來了,沒好氣地說:誰說我們沒守?鬼子從微山湖調來了汽船,強渡運河了,我們打了一天,死傷了兩千多人,現在我們的部隊還在台兒莊阻擊日軍呢!誰知道他們咋又調來了這麼多部隊!飛機有幾百架,人數有三十萬,馬上就把整個徐州圍上了!
我一聽就被吓住了,三十萬,這還了得?剛開始三十萬國軍打十萬鬼子都費勁死了,現在又來了三十萬,日本人有坦克又有飛機,這仗肯定沒法打了。
我問他現在往哪裡撤退。
他看起來很煩,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塞給我,咬牙說:看完燒了,分别突圍,趕緊找到自己的大部隊,不然都得死,自求多福吧!
我拿着那張紙跑回家,交給常先生,他當衆念起來:
第五戰區全員突圍路線
一、李宗仁長官司令部及廖磊集團軍從安徽北部撤退,至宿縣後,往西南界溝方向過渦河。
二、湯恩伯軍團從河南東部撤退,突破宿縣至永城封鎖線,再突破渦陽封鎖線。
三、孫連仲軍團及張自忠第59軍從安徽北部和河南東部邊緣撤退,由台兒莊西南撤離,突破蕭縣、永城封鎖線。
四、關麟征部及川軍一部從河南西部撤退,由徐州越過隴海鐵路,向西北方向突圍。
五、孫震部川軍從安徽北部撤退,從徐州東南方面撤退,然後在固鎮和蚌埠之間過津浦路,由懷遠向西突圍!
全軍務必于5月18日之前全部撤離徐州,在蘭考和開封附近集結待命。
看完命令,楊娃子急得在院子裡摸着腦袋轉圈,台兒莊方向的炮聲已經能聽的見了。
我說:你轉悠個啥呀?現在趕緊拿個主意,怎麼追趕孫震軍長?
楊娃子搖頭說:追個屁,離我們一百多裡地呢,他們在東南,我們在東北,想找他們還得突破鬼子防線,就憑咱們這七十多人,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俺爺磕着煙袋說:你們别這麼死心眼了,現在你們離開了川軍大部隊,那就别趕了,就近跟個有實力的大部隊一起撤退,我看中央軍就挺強的多,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活下來再說。無論啥時候,都得保證自己活着才行。
常先生說:闫老爺子是見過世面的,您老說的有道理。咱們就跟着台兒莊的阻擊部隊撤離吧。
楊娃子又開始叫喊:現在咱們這幫人有兩個營長,你們說以後聽誰的?
我有點不耐煩:都聽你的還不行麼?我才當兵不到兩個月,我這個營長是假的!
臨走收拾東西的時候,我三個哥哥都在抹眼淚,俺爺罵他們說:别掉尿滴了,丢人,咱們小四命大的很,死不了的!
我給俺爺磕了三個頭,把身上的二十來個大洋都掏給他:爺,這錢你留着,如果我回來了,就給我說個媳婦,如果我回不來,就留着給你養老。
我們是天蒙蒙亮的時候出村的,村裡人都不知道,隻有九歲的小山追出來送我,我從楊娃子那裡借了兩塊大洋和一雙布鞋給他留下。
這一走,就是七年半多,我走之後的第七年初,小山也去當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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