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秋,午後的雨水一場少似一場,每次雨後也不再熱氣蒸騰,倒似掀掉密不透風的熱罩籬,廣南府一日日清爽起來。
章蔓清因上次見着何喬,兩人商定要一起去賞燈拜月,心裡早就盤算着那一晚該怎麼過,連衣裙都讓夏荷早早備好。也虧李嬷嬷照顧得精心,白綢繡月白絲線的襦裙春天裡就置辦好了兩身,還有一個鴨青色如意祥紋的披風。
春棠這兩年都跟着李嬷嬷學針線,正是興頭上,拿披風給章蔓清看過,一邊小心收拾起來,一邊說着十五股金線如何分,又如何辮成條,再怎麼着撚線盤繞,才勾勒出這圖案。章蔓清咂咂舌,一朝踏入這榮華富貴地,果然迷人眼。
眼看着明日就是中秋,府裡也是忙着安排花燈果蔬拜月事宜。下了學不多久,章蔓清正按照母親白氏的吩咐,分節禮,對于如何給徐既明家蘇太太回禮拿不定主意。
隻見夏荷匆匆進來,裙子如驚濤駭浪翻飛,連李嬷嬷都愣了神,夏荷是白氏屋裡調教出來的,素來穩重。
夏荷疾步至章蔓清面前,剛屈膝下去就顫聲道:“姑娘快去夫人房裡看看,大人……不大好。”
夏荷看到章蔓清稚嫩的面孔,再加上她身旁不到三歲的章蘩沚,舌頭打了個轉。章蔓清猛地一窒,盯了她一眼,見她焦急地再點點頭,頗有催促之意。
她便叫過李嬷嬷,先繼續處理手上的事,再匆匆囑咐了幾句章蘩沚身邊的丫頭婆子。随即,和夏荷快步往旁邊的白夫人院子走去。
還沒進院門,就遇上了大哥的小厮臨海,說夫人帶着大哥去了府衙,讓章蔓清帶着妹妹在府裡,莫慌,莫亂跑。
章蔓清從聽見那句話開始,心就突突跳,這個“不大好”到底是個怎麼不好?遭賊?不太可能。
太平盛世,還能有什麼?
莫慌,莫亂跑。這話什麼意思?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緊緊拘着章蘩沚在身邊。無論如何,她得顧好這個幺妹,好讓母親和大哥專心處理父親那邊的事。
章府主子不多,但下人卻不少,家中熱水飯菜一應俱全。章蔓清心不在焉地陪着幺妹洗漱,看着她吃好了飯,自己也胡亂吃了點東西,想起母親等人去了府衙幾個時辰了,趕緊讓人裝了幾個食盒,送去府衙,也順便帶消息回來。
吃好飯,蘩姐兒困得直耷拉腦袋,時不時還叫一聲“娘”,聲音弱如小貓。章蔓清心裡難受,可母親那邊沒消息,定然異常棘手,隻得讓常嬷嬷帶着章蘩沚在白氏屋裡先睡下。
不多久,送食盒的周采買終于回來,章蔓清趕忙到垂花門裡見他。周采買看到章蔓清進來,趕忙跪下,臉上憂慮驚懼參半:“二姑娘,老爺,老爺他……”
章蔓清心都到了嗓子眼,強自鎮定:“周叔,可是父親……傷着了?”
見章蔓清問出來,周采買說話總算利索了:“是傷着了,有些重,已叫了郎中,現時不适宜挪動,便還在府衙的起居間裡。”
章蔓清的心猛地揪起,窒了半晌,周采買忍不住擡頭看她。她身邊的李嬷嬷聽了也是駭然,看到自己侄子擡頭才回過神來,看着面無血色的章蔓清,突然着急起來,姑娘船上落了水,這些日子似是好了,可時不時還是魂魄離身的樣子。現在聽到這樣慘烈的消息,可不能出事!
李嬷嬷一邊想着,一邊捉住章蔓清雙手使勁揉搓,嘴裡不停地輕呼:“二姑娘,二姑娘!蔓姐兒!蔓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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