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小心地問道。
賤民·痛快
柳惜薇低聲笑道:“你可真有些奇怪,明明是那樣閑不住的性格,怎麼對自己兄長的事倒一概不知呢?”
我讪讪笑了兩聲,總不能告訴她我是猛鬼——呃,豔鬼附身吧?!隻好扯謊道:“你知道的,男人總是不希望女人家多問多聽的,是以家兄的事向來也不愛對我說起。說來這些事還要勞惜薇你來告訴我,着實怪不好意思的。”
柳惜薇點點頭,道:“說得也是,便是我所知道的這些也是偷偷聽家父說來的——其實也沒有什麼,你不必擔心——令兄以前不是太醫麼,醫術高超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年紀如此之輕便做到了正六品的太醫令,這在我朝史上并不多見。聽說此前令兄将因頑疾惡化而導緻沒了氣息的初蓮公主成功救活過來,皇上還要升他做太醫院的院判——那可是禦醫中最高的職位,相當于正三品呢!然而當時被令兄婉拒了,後來初蓮公主因此事而對令兄傾慕有加,求了皇上賜婚,皇上将令兄召至禦書房先做試探,再度被令兄婉拒,不成想卻因此惹惱了皇上——聽說當時皇上給了令兄兩個選擇:要麼娶公主,要麼終生為賤民,後世子孫十代不得入仕,不得經商,不得教學育人,不得挂牌行醫,隻許從事下九流的行當;不得與官眷通婚,不得與我朝十大姓氏族人聯姻,倘若他本人及後代中夫妻一方早逝,則不得續弦或改嫁,不得納妾,若膝下無子,亦不得過繼他人子女養老送終;身為賤民,死後不得入石穴、享厚椁,碑上隻許刻姓不得留名,不得用金銀寶器陪葬,不得占用風水良宅,隻許粗衣裹身,薄棺入土,木樁留姓,荒郊為冢……”
“惜——惜薇——别說了——别再說下去了——”我緊緊攥着拳的手在桌下難以抑制地顫個不停,我不能去想像在這世上對我最好的那個人的一生已被注定了這樣的結局。
柳惜薇頓了頓,安慰地沖着我笑了笑,道:“盡管如此,令兄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甯做賤民也不做驸馬,惜薇對此卻是無比欽佩的!……後來的事靈歌想必也知道了罷?”
“後來……”我心中抽痛,遲緩地望向柳惜薇。
柳惜薇有些訝異我的不知情,隻好解釋道:“皇上其實也是相當愛惜令兄的才華的,雖然令兄拒絕了迎娶公主,但皇上也并未立即下旨降他為賤民,而隻是罰他去墳場做殓屍工——聽說那裡丢棄的皆是些被處決的死囚的屍身,沒有一具是完屍,都是肢殘體缺血肉模糊,有的被狼吃去了半拉身子,有的時日久了生出了蛆蟲,許多自稱膽大的漢子做了沒幾日這殓屍工的活兒便都跑了,說什麼也不肯再幹,唯有令兄,做了整整一年。後來皇上重新召他進宮,希望他能回心轉意迎娶公主,卻誰料令兄自己倒先一步提出希望皇上準許他去做仵作的請求,皇上一怒之下便準了他……”
“哈哈哈!”我蓦地笑起來,把柳惜薇吓了一大跳,道:“靈歌,你怎麼了?為何發笑?”
“這便是我的哥哥!”我驕傲地笑,“果然有個性!有魄力!有決斷!皇上罰他去殓屍,他就索性當了仵作,徹底斷了皇上和公主的念想兒,皇上以為能用殓屍這一既苦累又腌臜的活兒吓住他,他便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就去幹了仵作這行當,倒把皇上和公主逼到了絕地,不得不放棄招他做驸馬的念頭——哈哈!這便是我獨一無二的哥——唔!”
我正說得痛快,卻不料忽被柳惜薇飛快地伸出纖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瞪着我低聲道:“你不要命了?!說了這麼些大逆不道的話!縱長了十個頭也不夠砍的!”
我握住她的手,輕輕拿下來,亦低聲笑着道:“怕什麼,砍了頭還有家兄給收屍,不會被棄荒郊的。——這麼說來還當真是怪可惜的,家兄不能娶官眷,惜薇便做不成我的嫂嫂了——看來隻好便宜了那些既非官眷又不屬本朝十大姓氏族人,且不嫌棄家兄仵作的身份,不在乎後世子孫十代不能做官經商教書行醫,隻能幹下九流的行當,不在乎死後同家兄一起葬在荒郊野外,不能穿好衣服、用好木頭做棺入土,不能在石碑上刻上‘嶽氏某某’以供子孫後代掃墓祭拜……的女人了。這樣的女人還當真不大好找,即便她本人心甘情願地跟着家兄,隻怕她的家長也未見得會同意。嘿!也好,有了皇上親自幫家兄制定的這些個篩選條件,不怕篩選不出對家兄真心以待的女人來!什麼生前死後,全是過眼雲煙,葬在哪裡最後也都會是枯骨一副,人生在世不就是為了圖個活得痛快麼!家兄是真正地痛快了!”
柳惜薇不由笑道:“今日又見了你的另一面,不愧是兄妹,果然對事情看得一樣的開。說得不錯,人生在世隻為活得痛快,若事事都認真矯情,事事都遵循因果,不僅自己活得累,連帶着關心你愛護你之人也跟着一并受折磨。倘若能找到個真愛,何必管他是誰,何必管他曾做過什麼,隻管去愛去珍惜就是了,過去的讓它過去,愛字當頭,萬事無罪。希望令兄能盡快找到真心之人,給你添一位好嫂嫂。”
我怔怔地望着她,她所說的一字一句宛如重錘般砸在我的心上,——“倘若能找到個真愛,何必管他是誰,何必管他曾做過什麼,隻管去愛去珍惜就是了,過去的讓它過去,愛字當頭,萬事無罪”……多麼簡單的道理,為何我竟至今都未能堪透呢?!
目光緩緩地滑向廳内其它的角落,并未能尋到那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隻看見嶽清音立在那裡正同誰淡然有禮地說着話。忍不住微微一笑,心頭暖意頓生,撐了下巴扭臉望向窗外,發現這風雪夜色也并非那般地令人心中煩亂了。
正靜靜坐着,忽聽得有人在旁喚了一聲:“姐姐!”回頭看去,見是個英俊少年郎,身形雖瘦削卻十分地結實,正沖着柳惜薇叫姐姐,一手夾着棋匣子,一手還拉着急欲逃開的段慈。
柳惜薇便向我道:“這是内弟明威,一直參軍在邊關,前些日子才剛調回京來,做了侍衛統領。”說着又向柳明威介紹了我,我連忙起身行禮,他便也躬身回禮。便聽柳惜薇問向他道:“你扯着段公子做什麼?”
柳明威一把将段慈拉到身前,笑着向柳惜薇道:“姐!你平日自诩棋藝精絕,爹跟我皆不是你的對手,如今我可找着一個棋藝高超的人來了!倒要看看你還能狂到幾時?!”說着将棋匣子往桌上一墩,擺開陣勢就要布棋。
柳惜薇臉兒一紅,瞪了柳明威一眼,道:“胡說什麼!我幾時自诩棋藝好來着?!你在這裡亂嚷亂叫的,看叫人聽見笑話!”說着滿是歉意地向段慈點頭示意。
段慈胡亂地也沖柳惜薇點頭,就是不敢往我這邊看上一眼,不住掙紮着想擺脫柳明威的手,奈何柳明威執意想讓他同柳惜薇下上一盤棋,死活拽着不肯放他走。
我本想不令段慈為難而先行離去,又恐柳家兄妹多心,隻好在旁默默坐着垂眸不語。段慈被柳明威強行按着坐到了柳惜薇的對面,連連擺着手欲推辭,反倒是柳惜薇大大方方地一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笑道:“反正長夜漫漫無以消磨,不若惜薇便與段公子對弈上幾局,也好請段公子多多指點!”
事已至此,段慈也無法再做推辭,隻得低低地說了幾句亂七八糟的客套話,兩人各執黑白地下起棋來。
我心不在焉地陪着坐了一陣,見對面的段慈将臉埋得低低的,額頭上還見了汗,不禁既無奈又好笑,趁着柳明威正在旁給段慈指手劃腳的空當,我附耳對柳惜薇道:“我去小解,少陪片刻。”柳惜薇正将精力放于棋盤之上,隻點了點頭,我便起身不聲不響地離了這一桌,悄悄步出廳去。
一時還不想回房,便沿着那旋轉樓梯上去,穿過那間可以通往頂層廣場的小廳,推開廳門,寒風朔面,雪花疾飛,廣場地面上的積雪已幾近尺餘厚了。小心地走出廳去,一下子被眼前情景驚得呆了,卻見來時所見的那些用冰制成球狀而堆砌成的冰柱原來是空心的,此刻在其中點起了燈火,配以球體本身被染成的各種色彩,直令這冰球流光溢彩如夢如幻,在雪地上投印下了五色斑斓。
我被這奇思妙想造就的美景吸引住了,一時忘記了身上并未披着披風,慢慢地走入風雪中接近那彩球冰柱,靜靜望着它出神。正自陶醉着,忽聽得冰柱後傳來一聲歎,有人沉聲吟道:“我是人間惆怅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特别說明:因本文設定的是架空年代,前文中也曾出現過不少的唐詩宋詞,既是架空,大約也就無所謂是“架”在哪個朝代或時空的後面了,“時空”那些事說起來這話就長了……因此在此處出現了清時的詩詞,應當也說得過去罷?】
我探頭瞧向柱後,見一人正背對着柱子負手立在那裡望着漫天風雪矯情着,身上披了件黑兔毛的披風,看上去愈發的高大。
我繞過柱去輕輕走到他身後,蹲身由地上兜起一捧雪來高高地向他頭上撒過去,他便納悶兒地擡起頭來往天上瞅,好像在奇怪怎麼雪突然成坨地下起來,但很快便反應過來,蓦地扭頭望向我,眸中帶着些許訝然、些許好笑地道:“靈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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