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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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音樂會演出了兩個精彩節目。
一個是《荒野裡的李爾王》幻想曲[23],另一個是紀念巴赫的四重奏。這兩個都是新作,具有新風格,列文很想對它們做出評價。他把姨姐送到她的座位上,自己就站在一根圓柱旁,聚精會神,用心細聽。他望着系白領帶的樂隊指揮雙手的揮舞——這總是分散人們對音樂的注意,叫人讨厭——望着那些為了來赴音樂會戴上帽子卻把帽帶結在耳朵上的太太,以及那些或者對什麼都無動于衷或者對什麼都感興趣、唯獨對音樂不感興趣的人。他望着這些,竭力不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破壞音樂給他的印象。同時他竭力避開音樂行家和饒舌的人,站在那裡俯視舞台,用心聽着。
他越往下聽《李爾王》幻想曲,越覺得難以形成明确的概念。樂曲不斷重複開頭部分,仿佛在積聚某種感情,用音樂來表現,但接着又分裂開來,變成許多支離破碎的樂句,有時甚至變成作曲者随心所欲創作出來的毫無聯系的複雜聲音。這種支離破碎的樂句,即使有時還不錯,但聽來也很不舒服,因為都是突如其來,使人毫無精神準備。歡樂也好,悲哀也好,絕望也好,柔情也好,高興也好,都是無緣無故出現的,像瘋子一樣。而且,也像瘋子一樣,這種種感情又突然消逝了。
在演奏過程中,列文一直覺得好像聾子在看跳舞。樂曲演奏完畢,他覺得簡直莫名其妙,由于注意力過分集中反而毫無所得,隻感到特别疲勞。四面八方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隻聽見人們紛紛起立,開始走動,說話。列文想聽聽别人的意見,好解答自己的疑問,就去找尋行家。他看見一位着名音樂家正在同他熟識的彼斯卓夫談話,感到很高興。
“太妙了!”彼斯卓夫用深沉的低音說,“啊,您好,康斯德米特裡奇。我覺得特别生動明快、色彩豐富的,就是科苔莉雅的來臨,這女人,這位永恒的女性[24],同命運展開了搏鬥。您說是不是?”
“怎麼會出現科苔莉雅呢?”列文怯生生地問,完全忘記了幻想曲是描寫荒野裡的李爾王的。
“有科苔莉雅的……你看!”彼斯卓夫說,手指彈了彈那份像緞子一樣光滑的節目單,把它遞給列文。
這時列文才想起幻想曲的标題,連忙念了念節目單背面印着的譯成俄文的莎士比亞詩句。
“不看這個就聽不懂了。”彼斯卓夫對列文說,因為那位着名音樂家已經走開了,他沒有談伴了。
幕間休息時,列文同彼斯卓夫争論起瓦格納[25]樂派的優缺點來。列文認為瓦格納和他門生們的錯誤,就在于企圖把音樂引到其他藝術領域,這就同詩企圖描寫應該由圖畫來描繪的形象一樣。為了說明這種謬誤,他舉了一個雕塑家作為例子。這位雕塑家企圖在詩人塑像的大理石台座上雕刻出詩的形象的陰影。“雕塑家手下的陰影簡直不像陰影,它仿佛纏繞在梯子上。”列文說。他很欣賞這句話,但他不記得以前有沒有說過,更不記得有沒有對彼斯卓夫說過。他說了這句話,覺得很不好意思。
彼斯卓夫則認為藝術是統一的,隻有把各種藝術糅合在一起,才能達到最高境界。
音樂會的第二個節目列文就聽不下去了。彼斯卓夫站在他旁邊,幾乎不停地同他說話,批判這個樂曲過分追求形式的樸素,把它比作拉斐爾前派的繪畫。離開音樂會的時候,列文又遇到許多熟人。他同他們談論政治,談論音樂,也談論共同的朋友;他也遇到了保爾伯爵,可是他把訪問他的事忘記得一幹二淨。
“好,那您現在就去吧,”娜塔麗雅對他說,因為他對她講過這事,“也許他們不接見您,那麼您就到會場裡來找我。您可以在那裡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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